（六）异乡异客忆明月，故交故园顾天涯（下/完结）
时隔许久与许多个宇宙，他终于再次见到黑发黑眸的Kes——即便Ben很清楚这只是凯尔方便行走人类社会的伪装。拉面店门口，他们像高中时一样笑着打招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气、聊路上见到的车，直到在拉面馆的一角落座、服务员收走他们标记好的菜单。
“好久不见，Kes，”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或者说，凯尔。”
一阵微不可查的能量掠过他的意念，他猜到是凯尔开启了某种隔音屏障或幻象。桌对面的青年女子抬起头时，双眸已在一阵涟漪中变回冰蓝色，
“好久不见，Ben，”她也卸下了阳光热情的伪装，“或该叫你，外乡人。
“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回了记忆，毕竟有哲人说，记忆才是一个人身份认知的根本。”她用手撑着下巴，非人的眸子端详着他。
“我们恐怕过了能轻松地聊哲学的年岁了，凯尔。我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有更沉重的话题要谈。”
“那么你问吧。我欠你一个答案。”她应得干脆。
服务员送上他们的两份拉面时，一人一鸟族默契地再次换上友善的笑；凯尔甚至换回了黑色眸子。
他搅了搅拉面，但并没有心情真的搛起一筷，
“那个地球的人是全都死了么？”
凯尔看来也无心品味美食，
“是的。不过，后来发生了时空乱流，所以那个地球上发生的事被新的时间线取代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的时间线正是延续至今的这条。”
“所以人类没有全死，这个地球的人类文明发展至今。”
“差不多吧。其实那段事对我而言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在此期间这个地球上也发生了......很多事。外乡人的那个你大约是在时空乱流时被抛到了Ben的宇宙，所以你可能不会察觉这个时间差。”
“好。那么，当时的毒气是你干的么？”他放下筷子，无视了塑料砸在碗口的砰响，直视那双淡漠的冰蓝眸子，“凯尔，是你杀了所有人么？”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在她回敬的视线中，除了冷漠，Ben还看到了那一丝令他胆寒的戏谑。
“不错，”她的语调反而轻松起来，“是我。我的星际舰队搭载着我研发的、只针对人类的毒素。但他们都是瞬间失去意识的，外乡人，什么痛苦都没有。我很难想到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他紧紧盯着她，仿佛如果自己足够仔细，就能在这张熟悉的面孔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不安、哪怕一丝忏悔、哪怕一丝面具上的裂纹，“那我呢？为什么我活了下来？”
“因为我给了你解药，”她的嘴角扬起成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的笑，仿佛此刻她真的很开心，“还记得在铜酒壶的那杯酒么？我在里面放了解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凯尔？为什么要杀掉整个地球的人，却要我活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关于人类，我有我的职责。但你和我说过，”她再次将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笑着看向他，“有些人会让我憎恨，但也有些人值得我的欣赏和爱。我当时想，‘外乡人值得我的欣赏’，就是这样。小时候的我还是挺直接的，那段时间也本就是鲜衣怒马的，不是么？人类是不是有个意境：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她眼中盛着冻湖，不详的炽烈的光跃动在空洞的冰渊上；一句随意的提醒，像是任何一个和朋友出来吃饭的人，“哦对，面要凉了，我们先吃一会儿吧。”
他机械地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冷的，苦的，硬硬的结成块堵在喉咙，奶白骨汤散发的不是芬芳而是腐臭。他勉强咽下那一口便放下筷子，连皱眉的力气都提不起。对面的凯尔慢条斯理地挑着面、不出声地一段段吃着，和他记忆中的Kes一样。
“莉莉安也死了，是么？”他终于抛出他最想知道又最不敢问的那个问题。
“唔，”凯尔咽下一口面，“那个时间线被推翻了，所以在这个宇宙的现实中，消除人类的事没有发生。总而言之，她没有死在毒气中；换句话说，你还能找到她，Ben。你和J可以时空旅行，哪怕她不在这个宇宙，你们终究也能找到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很愿意帮你一起找。”
等她一口气说完，Ben闭上眼叹了口气，再睁开时黑眸比深空还冰冷空洞几分，
“不必了，鸟族。这次，就让人类来解决人类自己的事吧。”
听到不留情面的语气，凯尔缓缓眨了眨眼，嘴角闪过一个勉强的笑，随即又低下头吃起那碗面。Ben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跨越了时间、跨越了多重宇宙，他与Kes还坐在故乡商业中心地下一层的那家拉面馆。她怎么会模仿Kes模仿得这么像？还是说，Kes仍存在于这个外星侵略者的意识一隅？
像是猜到了他的疑惑——或是直接读了他的意识，凯尔抬起头回答，
“在时空汇流时，我就拥有了你的同学Kes的一切记忆与意识。哦对了，Kes的意识已经不在了哦。融合时更强的那个意识会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而更弱的也就随之堙灭。她像你一样，是个有意思的人类，但终究只是个人类。”
“不，”一个点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或许是疯了，或许是理智的弦终于不堪重负、在历经双倍的失去后悄然崩断，但如今又有谁能评判他呢？他只想留住一位故交，哪怕一位，又有谁能指责他呢？
“你对我而言，永远都会是Kes。”他的语气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鸟族扬起眉毛，饶有趣味地望着他。
“只要我还记得她，Kes就没有死。”
“随你。”她答道，但他没有在听。
“J也会记得你......真巧啊，从触手怪手下逃生的恰好就是我们队的三人，”计划即刻生效，他眯起眼笑着，和刚见面时一样，“嘿Kes，看来C楼的确是你脱单的封印呢。”
她也换上了先前活泼的神色，眉宇间非人类的高傲与冰冷荡然无存；她抱起双臂，得意道，
“可不是么！这是什么雷峰塔剧情！哦对了，Ben，我和Dilischtai最近在这边开了家剑道馆，叫Kainhir。欢迎来玩呀！”
“哦，是么？那我肯定得来瞧瞧了。高手多么？”
“啊哈，其实来报班的主要都是小孩子啦......这个地球的家长们是一样的卷呢。不过你可以和Dilischtai过招，还有我们的一个朋友是练武士刀的，叫岑岊；你来了也可以找他。顺便帮我们带带小孩子也好。”
“没问题。”
该吃的面也吃了，该聊的也聊了。他们起身结账。拉面店门口，他们像往常一样挥手告别，
“可惜这里也没有地铁，”他叹道，“你怎么走？”
“飞船停楼顶了。你呢？”
“打车。那就回头见咯，Kes。”
“回见，Ben。”
初秋的晚风从方块楼间挤过，裹着隔街的尾气与谁家的油烟味扑在脸上；他抽了抽鼻子，抬头望向无星的夜空。答案与结论终究会浮现，他活到了那一刻，亲眼见证了那鲜血淋漓的结论，亲耳听到了那歇斯底里的答案，然后呢？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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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红泥磷火炉」啦～
完结碎碎念：
「明月天涯」在两年前只是疫情初期某个睡不着的晚上因想念美食而写的段子（所以第一章里凯尔的饥饿感其实是写实......），后来和朋友聊天才有了外乡人这个角色和一人一鸟族仗剑天涯的故事。当然两年后，以前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明月天涯」也终于等来了结局。
如大家所见，故事中的主角们还在继续谱写他们的传奇：Ben和J还会遨游多重宇宙，凯尔和Dilischtel也在经营自己的生活。故事外的你我也会带着各自对生活的态度继续走下去，哪怕历经疫情（和生活作为一个整体）的种种痛苦与煎熬。外乡人/Ben/King问“然后呢”，然后自然就是找下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再耐心地走向答案。
啊对，佩小滚的角色真是人均八百个马甲......想要个人物+名字汇总的在评论区举个手。
最后的最后，感谢大家读到现在！希望几位主人公未来的冒险也会有大家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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